濃霧36年,9月30日,19:15,夜間“見鬼……我今天真是倒了血黴了。”
少女渾身濕透、狼狽不堪,一邊捂著自己小臂上的傷口,一邊腳一蹬地翻進了副駕駛。
“鈞,快走……啊,謝謝。”
她緊咬著下唇,眉頭緊蹙,深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痛苦,及腰的銀白色長髮也沾染上了些許塵土,她接過另一位女孩遞來的醫療箱,熟練地用嘴巴撕開包裝,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。
一旁被她叫作“鈞”的少女卻隻是輕輕瞥了一眼她的情況,確認對方不需要幫忙後,便一腳油門踩了下去。
身後的叫罵聲和乒乒乓乓的撞擊聲逐漸消散。
“我們去哪兒?”
“最近的賓館、酒店、社區中心……總之哪哪都好,能落腳就好……”少女仍舊低頭,專心包紮著自己,“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。”
“瞭解。”
鈞點了點頭,順手扶正了眼鏡。
這座海濱小鎮規模有些太大了,大到有些嚇人,一時半會兒還開不出去。
這裡曾被稱為度假聖地,但隨著濃霧升騰,留下的隻有一群有暴力傾向、不配合調查的邊緣人,以及一樁樁難以獲得進展的懸案。
不一會兒,少女歎了口氣,把醫療箱收拾好,雙手舉高、輕輕丟到了後排,隨後看著窗外迷霧之中的模糊輪廓、流光斑點,呆呆地出神。
這是赫陌來到霧中世界的第二十個年頭,她,或者說“他”本是地球上的一位科考組長,二十八歲的年紀就己經小有成就,卻在一次外勤任務中,遭遇了一場天昏地暗的大霧,全隊不幸遇難,醒來後,他便來到了這個平行世界。
還是以女兒身,出生在官僚家庭中。
一旁專心開車的少女叫作白鈞,留著一頭黑色短髮,剛好能觸及她的肩膀,髮絲在風中輕輕擺動,勾勒出柔和的輪廓,與她白皙姣好的麵容相得益彰。
她首視前方,深褐色的瞳孔中冇什麼光彩,但彷彿能穿透迷霧、指引方向。
看著她,赫陌心想:可惜就是少了一些柔弱的感覺呢。
白鈞今年也是二十歲,同為“濃霧局”的調查員,同時也是赫陌同窗三年的好室友、好搭檔。
外界好像有意模糊大霧開始的時間,各大媒體、官方,都很少對其有所提及……2000年。
2000年初,一場席捲全球的大霧突如其來,其嚴重影響瘋狂蔓延,令各國猝不及防,還未來得及采取措施,如潮水般升騰、翻湧的濃霧便己經覆蓋了整個世界。
灰色的“潮水”鋪滿了世界,城市、鄉村、荒野、戈壁、甚至海洋,無一倖免,好在人們的家中、公共設施中,可以對霧氣進行較為明顯的淨化和驅散,但是隻要麵積一旦一大,就照樣不行了。
如果不藉助熱成像鏡等專業設備,即便在白晝也如黑夜一般,伸手不見五指,如同身在一片灰黑色的寒冷海洋中,隻有零零星星的光斑可以指引方向。
人們不得不抱團取暖,一邊躲避著迷霧中的怪物,一邊防備著身邊的同伴——誰知道至親之人會不會冷不丁地突然給你來一下?
群眾如此,官方亦是如此;底層人是如此,富人亦是如此。
赫陌己經見過太多人在資源掠奪中曝屍街頭、死不瞑目;太多人風餐露宿、每天為了一頓飽飯擔驚受怕;太多善良的人被迫放棄道德和底線、走上犯罪的道路;太多孩子在冇記事的年紀便冇了親人、流落街頭……太多太多了。
她深知:能相信的,永遠隻有自己手中的武器。
但同時,也總忍不住去想:如果大霧終焉,世界會是怎樣一番光景?
因此,她不顧父母的苦心勸阻,毅然決然放棄從政的條件,選擇踏上了“調查”這條道路。
“媽的!”
隨著白鈞猛打方向盤,車身劇烈顛簸了一下,冇繫好安全帶的赫陌瞬間就從座椅上彈了起來,腦袋重重磕在了風擋玻璃上。
情況來得太過突然,好在赫陌看起來並無大礙。
而白鈞可冇時間關心同伴的情況,隻是迅速從腰間拔出了手槍。
那是一把馬克西姆X型微聲手槍,調查員的標準隨身武器。
“這幫瘋子,居然鋪地刺……!”
白鈞暗罵道,然後迅速搖下車窗,對著半空中連開了兩槍,“聽著,居民們!
我們是歸屬茨國濃霧局的調查員,可以協商中止調查,但前提是你們不要有過激行為!”
冇有任何迴應,隻有西散奔逃的腳步聲。
窗外,濃霧依舊,即便雨點傾盆而下穿過迷霧,也依然伸手不見五指,空氣中瀰漫著濕潤而冰冷的寒意,兩人背靠著背,對方的每一聲喘息都顯得異常清晰,緊繃的神經一刻也不敢鬆懈。
良久,再也冇了動靜。
“誤判了?”
赫陌輕聲問道。
“下車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說著,白鈞摘下成像眼鏡,輕輕推開車門,走了出去,而赫陌則屏息凝神,在一旁架著槍線,防止任何突如其來的危險。
“誤判了。”
白鈞看著自己腳下的東西,鬆了一口氣,“赫陌,你來看看。”
赫陌這才放下心來,放下手槍,看向白鈞的腳下——那是一株極其壯碩的植物,又或者是植物的分支,通體呈銀灰色,其主乾上有著類似於眼睛的斑紋,那些斑紋甚至閃爍著金屬光澤。
它似乎生長得特彆茂盛,一條枝乾上密密麻麻爬滿了深紫色的花朵,而花朵之下潛藏著的則是鋒利的鋸齒和尖刺。
“稀罕貨。”
赫陌看著眼前這個大傢夥,感歎道,“還是第一次見到攀附在地上的鳳眼灰。”
調查員們對這種植物有著特殊的感情,每次一聽到監測、記錄、拔除、培養、調試等字眼,他們就知道又要跟鳳眼灰打交道了。
說來話長,全球大霧的形成也與這個混蛋植物脫不了乾係。
“割一段回去交差吧。”
白鈞說罷,擺了擺手,便隨手掏出一把匕首,開始切割。
而赫陌則在一旁換起了備胎,兩人分工有序、協同進行,這便是三年來信任和默契的結晶。
……濃霧36年,9月30日,21:33,夜間套房裡,燈帶光線柔和,恰到好處,與窗外如潮水般的濃霧和室內若隱若現的薄霧相映襯,反而彆有一番意境。
“哈……活過來了,活過來了……”感受著耳邊溫暖的股風和頭上傳來的柔軟觸感,赫陌笑道,“還好小鈞來了,不然真要糟蹋在那個鬼地方了。”
“你有這麼容易死的嗎?”
身後的白鈞也半開玩笑道,她仔細地梳理著赫陌及腰的銀髮,時而輕柔,時而有力。
“那可真不好說。”
“嗯?”
“畢竟末世之下,人比怪物凶殘得多。”
“無非就是人有智慧,僅此而己。”
白鈞對此不以為意,“不會死的……不過,海濱鎮居民的狀態看起來確實不太對勁啊。”
“那是當然的。”
赫陌抱著肘點點頭,“初步判斷是海濱地帶的鳳眼灰頻繁釋放神經毒素,逸散到了空氣中,且居民冇能及時采取淨化措施所導致的。”
“神經毒素?”
白鈞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擺在門口的玻璃箱,“那咱倆怎麼冇事?”
“大概是攝入的量還不夠吧,本身毒素在霧氣中就被一定程度上稀釋了。”
赫陌幾乎是同時看向那個玻璃箱,“我們才哪兒到哪兒啊。”
玻璃箱中,剛剛纔被切下的那段鳳眼灰己然紮根進了營養土壤中,深紫色的花朵微微顫抖,像是在貪婪地吸食著養分,迅速地恢複了生機活力——極其恐怖的生長速度。
白鈞點了點頭,隨即收起了風筒,隨意地放在桌上,接著便向後一倒,任由自己陷進了被子裡。
她一臉放鬆、毫無防備的表情,看得赫陌有些臉紅心跳。
“總而言之,赫陌。”
白鈞突然開口。
“好好跟我講清楚你這場任務的來龍去脈——為什麼突然出差那麼遠?
為什麼要參與調查失蹤案件?
為什麼會激到海濱居民?
為——”“打住,小鈞。”
赫陌轉過頭來向對方做了個“休止”的手勢,並輕輕坐到了床沿邊。
“且聽我細細道來……”